石器时代
一次下乡,邂逅一深山老村,石碾、石磨、石桌凳、石板街、石头房依旧存在,俨然一座石头村。寥寥几位老人、孩子,悠闲地乘凉、玩闹;鸡鸣、狗吠、猪叫,更显村之幽静;树林掩映、石榴花开,更显村之诗意。在这原生态的村里游走,如置身世外桃源,追寻、聆听那个“石器时代”的回响,让人兴奋、迷醉。
无意之中,在老家翻找旧物时,发现了几枚锈迹斑斑的钢凿。好似听到叮叮当当的声响从山里传出,几枚钢凿插入石内,锤打不舍、石块开裂;精凿细磨、琢石成器。特别佩服那些藏在民间的石匠工人,用简单的工具、精湛的技艺、辛苦的劳作,让山野之石成为生活之器,服务着勤劳淳朴的村里乡亲。
石碾,多安置在村街,全村公用。圆柱的石碾与厚实的碾盘,由碾框连接,靠碾棍推转,碾压出必需的食材。玉米,碾成玉米糁,与南瓜、豆类煮熬成喷香的杂粮粥;黄米,碾成黄米面,与红枣一起蒸制成美味的年糕;粗盐,碾成细盐,用于腌制经年食用的泡菜、腌肉;红薯干,碾成红薯粉,用于制作独具风味的饸饹……
石磨,两盘磨扇,靠磨轴咬合;钢凿凿过的纹理,自然形成磨蹭力量;旱磨,用于磨糁粒;水磨,用于磨面糊。印象深刻的是水磨。冬闲时节,家家摊煎饼、做豆腐,水磨便忙起来。浸泡过的玉米糁、黄豆糁,一勺勺填入磨眼;推动磨盘,片刻便有细嫩、乳白的面糊,流泪般缓缓流下;一桶桶面糊挑回家,煎饼、豆腐很快做成出锅。
推碾、推磨,是一场合家欢。男人是主力,专注推动;女人是辅力,腰压推棍,边推边用笤帚、勺子打理;孩子是动力,尾随大人,欢蹦乱跳,喊着加油,甚至扒着推棍荡秋千;有时作为家庭成员的驴子,也会被蒙了眼,围转出力。碾磨忙时,还需排队,一家接一家,碾磨闲时,孩子们会趴在上面写作业、下象棋,或把石碾当马骑,驾驾地欢叫。石碾、石磨,用坚硬碾磨出细腻,滋养着农家生活。
如今,每逢腊月忙年时节,我都会赶回村里,与年迈的母亲商量,放弃使用电磨,由我推碾、推磨,做一锅纯手工的豆腐。当年捣乱的我,已成主力;边推边看着母亲撩动白发,佝偻身体清理豆糁、面糊,不由感叹时光如梭,这石碾、石磨转出美味,也转走了母亲的青春。夜晚,我坐在碾盘上,沐着如水的月光,回忆起儿时与伙伴们追逐打闹的快乐,顿有物是人非之感,心中生出丝丝伤怀。
所谓靠山吃山。过去农家盖房,断离不开石头,必先进山凿打石料,再与土坯、砖木结合共建。我未亲眼目睹,但农村犹在的老房,却一直在默默讲述。地基,甚至少截房墙,用方石块砌成,再用水泥勾缝;台阶,用条石块垒成,道道凿痕已被脚步磨得光滑,隐约可见;院落,用石板铺就,或只铺一条人行路,杂草、青苔自然生长;院墙,用石块垒就,长短错落、大小契合,貌似粗糙却也牢固,瓜藤、花蔓爬于其上,刚柔和谐。在农家,石桌、石凳、磨刀石、压菜石、畜食槽、玩赏石,皆在山中、河边寻得,或凿琢而成,简朴、便利,用着顺手。
一次下乡,邂逅一深山老村,石碾、石磨、石桌凳、石板街、石头房依旧存在,俨然一座石头村。寥寥几位老人、孩子,悠闲地乘凉、玩闹;鸡鸣、狗吠、猪叫,更显村之幽静;树林掩映、石榴花开,更显村之诗意。在这原生态的村里游走,如置身世外桃源,追寻、聆听那个“石器时代”的回响,让人兴奋、迷醉。
山里人对山石的眷恋深植骨内。一位朋友,在城里安家,装修新房时,竟在客厅弄了一处玻璃地板,里面铺了一层从老家捡来的石块、石子。用他的话说:这些石头,散发着故乡的气息。我心亦然,会意颔首……